第1章 纸人索命,阴阳簿现世
姬昭蹲在张猎户家院角,指尖沾着朱砂在青砖上画完最后一道镇煞符时,后颈的汗毛忽地竖了起来。
风裹着潮气掠过脊背,他听见一声呜咽——像极了女人哭丧时被布条勒住喉咙的闷响,从村西头老黄头家方向飘来。
“张叔,今日风水局成了。”
他拍掉膝头草屑,把半块碎银揣进腰间布囊,“下月十五记得在门槛下埋七枚铜钱,保你家猎网半年不落空。”
张猎户搓着粗糙的手掌送他出门,月光漫过青石板路,将影子拉得老长。
那哭声又起,这次更清晰些,带着股刺人的凉,刮得耳骨生疼。
姬昭脚步一顿——老黄头无儿无女,独居村西破院,平时连鸡都不养一只,深更半夜哪来的哭?
他摸出怀里半块龟甲,拇指抵着裂纹轻轻一叩。
龟甲震颤的频率不对,按理说青丘村山环水抱,风水平和,可这一卦竟有半丝阴煞之气缠在龟纹里。
“小昭?”
张猎户在身后喊,“可是出了什么事?”
“叔先回吧。”
姬昭把龟甲塞回怀里,声音放得轻,“我去西头看看。”
村西的破院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油灯光。
姬昭推开门的刹那,腐臭的血气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他踉跄半步,就着月光看见老黄头仰面倒在土炕上,双眼瞪得溜圆,眼白里爬满血丝,嘴角扯到耳根,像是被人用线强行扯出个畸形的笑。
最骇人的是他右手——五指深深抠进掌心,指缝里露出半截猩红纸人。
纸人穿着青衫,眉眼用墨笔点得极细,在老黄头指缝间诡异地翘着,像活物似的。
姬昭喉结动了动。
他蹲在炕边,指尖悬在老黄头额前三寸——相师断生死,首看气数。
寻常人头顶有团淡白气,寿数将尽时气会变灰,可老黄头头顶......竟是空的。
“气数断绝?”
他低喃,指甲掐进掌心,“可他才五十出头,前日还帮我修过篱笆......”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呼”地灌进屋子。
油灯“啪”地熄灭,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擦过他后颈。
姬昭猛地转头,就见半空中浮着无数根淡红丝线,像被人扯乱的毛线团,缠在老黄头尸体上。
那些线红得发稠,凑近了能闻见铁锈味,每根线都在微微颤动,像无数条小蛇在空气中游。
“这是......”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铜钱串,手刚碰到铜坠子,就听见“嗤啦”一声。
纸人从老黄头手里“弹”了起来,在半空转了个圈。
姬昭借着月光看清——纸人脸上的墨线不知何时活了,眼睛变成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他“笑”。
“砰!”
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他后心。
姬昭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院墙上又重重摔在地上。
他捂着发疼的后腰抬头,就见纸人飘在老黄头尸体上方,虚影从纸里渗出来——是个穿青衫的书生,面容苍白,左脸有道暗红刀疤,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多管闲事。”
虚影的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下一个,就是你。”
姬昭咬着牙爬起来,刚要摸怀里的龟甲,那虚影突然散成一团黑雾,钻进纸人里。
纸人“扑棱”两下,落在老黄头尸体上,再没了动静。
风停了。
月光重新漫进院子,像给一切镀了层冷霜。
姬昭抹了把嘴角的血,盯着那纸人看了片刻,转身往村口的老屋子跑——他记得那里有个被村民遗忘的木匣,是三年前暴雨冲垮土墙时露出来的,当时他跟着几个孩子去瞧过,匣子里有本破书,封皮上的字他认不全。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灰尘在月光里跳舞,姬昭摸黑摸到墙角,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木匣。
他用袖口擦去浮灰,匣盖上的铜锁早锈死了,他捡了块碎砖一砸,锁“咔”地断成两截。
掀开盖子的刹那,一道金光“刷”地窜出来。
姬昭眯起眼,就见匣子里躺着本古卷,封皮是深褐色的皮料,上面用金线绣着“阴阳簿”三个大字,每个字都像活物似的,在月光下微微蠕动。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指尖刚碰到封皮,脑仁突然炸开般疼。
无数画面涌进脑子里:青铜殿宇在烈火中坍塌,穿玄色官服的人跪在焦土上哭嚎,手里捧着本发光的书;血红色的因果线缠满天地,有人握着笔在簿子上勾了勾,千里外的恶徒突然暴毙......“这是......”姬昭倒吸口凉气,手忙脚乱地翻开簿子。
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淡金色的光纹,最上面一页赫然写着“老黄头,男,五十六岁”,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再往下是根金线,金线旁边缠着根红得发紫的线,像两条蛇在缠斗。
“因果线?”
他想起刚才看见的红丝,喉咙发紧,“金是善业,红是恶业?”
纸页突然发出嗡鸣。
姬昭盯着老黄头的名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恶业”两个字上轻轻一按。
“勾魂。”
他下意识说出这两个字。
话音刚落,窗外刮起一阵怪风。
姬昭看见老黄头家方向闪过一道红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扯断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阴阳簿》,就见老黄头那页的红丝“啪”地断开,金线突然亮得刺眼,然后“唰”地消失在纸页里。
“他的恶业......被勾了?”
姬昭攥紧簿子,指节发白,“所以他的气数才会突然断绝?”
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他抱着《阴阳簿》冲回自己屋子,刚闩上门,就听见窗外“扑棱”一声。
他扒着窗户往外看——个猩红纸人正躺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眉眼画得和老黄头手里那个一模一样,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是那东西......”姬昭咽了口唾沫,转身把《阴阳簿》摊在桌上。
簿子突然自己翻页,最后一页浮起个淡金色的星星,像萤火虫似的忽明忽暗。
“业力星?”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记忆碎片,“每判十人因果就能集一颗,集九星开......封灵页?”
窗外的风又大了。
纸人被吹得翻了个身,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小字。
姬昭眯起眼——是“苏”字。
他突然想起村东头的纸扎铺,老板娘苏小娘总说自己最怕鬼,可她扎的纸人,眉眼总比旁的铺子生动些。
“咚!”
窗棂被风撞得首响。
姬昭握紧《阴阳簿》,就着油灯又翻了两页。
簿子中间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截教余孽,逆天命者,当诛。”
他盯着那行字,突然听见村东头传来尖叫。
“救命!
纸人......纸人活了!”
声音尖细,像是张二婶的嗓子。
姬昭猛地站起来,《阴阳簿》在他掌心发烫。
他抓起门后的桃木剑,刚要冲出去,就见簿子最后一页的业力星突然亮了起来,比刚才更耀眼几分。
村外的山上传来夜枭的叫声,像是某种暗号。
姬昭摸着怀里的《阴阳簿》,看着窗外摇晃的纸人影子,突然笑了——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母亲死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月光。
她救了个饿鬼,用最后半块饼换他莫害旁人,可那鬼转头就上了她的身,让她在他面前把自己的手腕割得血肉模糊。
“善无定报。”
他低声说,手指抚过《阴阳簿》的封皮,“那便由我,重立这因果。”
窗外的纸人被风卷着飘远了。
姬昭提起灯,推开屋门。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和《阴阳簿》上的金光叠在一起,像把未出鞘的剑。
村东头的尖叫还在继续。
姬昭握紧簿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