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不想,一把将我扯到头发贩子面前。
“你快看看我女儿这头发,能卖多少钱?急用钱呢。”
她又用指甲戳了戳我的太阳穴。
“你以为我单单是为了结饭店的账,才剪你头发吗?”“我是为你好。”
“剪了好打理。”
可是从前她分明不是这种说法。
十八岁的我第一次直视母亲。
“你想怎么剪都可以。”
“只要你跟我断绝关系。”
“否则我就报警。”
1.我的头发,几乎长到脚踝。
因为我从出生就没剪过头发。
十里八村的人都在背后叫我“长发妖怪”。
爸爸出车祸前,曾因为这些闲言碎语要带我去剪头发。
但他意外去世之后,这件事也没了着落。
我的一切从此也都由妈妈拿捏,做不得半点主。
稍有反抗,她就是一顿臭骂,再将我赶到满是灰尘的厨房过夜。
妈妈说。
“女孩子头发长点好,剪了浪费钱不说,还丑得很。”
“你信我的,我是你妈,难道我会害你?”可现在她却主动将我的头发送到剪刀之下。
我麻木地坐在塑胶凳子上,茫然地看着巷口凑热闹的老人们。
有个奶奶劝了一嘴:“这么漂亮的头发,卖了造孽,给你女儿留着吧,她那么小。”
“人来人往的,小姑娘也要面子。”
妈妈怒目圆睁,扭头吼了一句。
“你个老太婆懂什么。”
“人家饭店等着我拿钱结账呢。”
“不卖我拿什么付钱。”
她接着把我的头像皮球一样拍来拍去,跟头发贩子讲价。
“两千五?怎么可能!”“我同乡上次剪了六十厘米,都卖了将近一千,我女儿的头发少说也有一米六长了,怎么可能才两千五?你不要以为我不懂行情就压价啊。”
她语调激昂,指头不收力的戳在我的头顶。
“你自己看看,她的头发,又黑又亮,不毛糙不分叉,最主要发量还多,你两千五就想收,门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的身材因为营养不良,一直干瘪瘦小,头发却出奇的漂亮。
或许连老天爷都是偏心的,不把我当人看,将我艰难摄入的营养全部给了我的头发。
这样一头压榨我生存空间的头发,如今成了妈妈讨价还价的资本。
“我跟你讲,要不是饭店等着要我结账,我是绝对不会卖她头发的。”
“这么好的头发,十里八乡都找不出一个。”
“你好好说个价,合适我就出了,收头发的那么多,我也不是非要卖给你。”
头发贩子问她到底想要多少。
她说最低五千,剪得深了还要加价。
五千,刚好是宴席尾款还缺的金额。
头发贩子摆摆手。
“给不到给不到。”
“一口价给不了太高,反正你同乡那个价我是没见过。”
“要不这样嘛,按克重算,剪多少算多少,剪得越多,价钱越高。”
“就是剪得短了,小姑娘头发到时候不好看,怕同学笑话。”
“同学”这个陌生的词,唤醒了我过于久远的回忆。
我低下头,将两只粗糙龟裂的手握在一起。
妈妈一摆同样粗糙的手,笑道。
“没有事,哪来的同学笑她。”
“她下学三年,马上就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