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夏是我在这个村里唯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恨的人。干儿子婚宴前她收集了许多苍耳子,
煮了一大锅茶,还亲自操持了宴席。婚宴上她一把打翻我手里的茶杯:“你不配喝。
”1第一次见到常夏是在那口关着我们的地窖里。那里幽黑死寂,见不到一丝光亮。
泥土味里夹杂着植物的腐烂,还有浓浓的尿腥味。偶尔灌进阵阵暖风,
却又在穿过黑暗时变得阴冷。冷风刺得我直哆嗦。我一动不小心碰到了常夏。她朝我看过来。
比地窖还要漆黑的眼睛,静寞、深邃。却又像泛着光亮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2不远处传来嘤咛般的呜咽。却是有气无力,声音沙哑。应该是哭了许久。“你不怕吗?
”常夏和我搭话。“怕。”我怕。恐惧时刻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太害怕了。因为太过恐惧,
才更不敢哭。我害怕在我哭泣的时候,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将我,
悄无声息地碾碎。她没再说话。只是微微仰头,目光停留在某处。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
不哭,不闹,似乎连寒风都沾不得她身半分。即使身处黑暗我也能看到,
她柔顺而长直的秀发,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像一个精致的布娃娃。看得我一时恍惚。
恍惚间。黑暗中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拍了几下我的指尖。
3那个哭泣的女孩儿最先被带了出去,然后就是我跟常夏。出地窖的时候太阳格毒辣,
刺得人难以睁眼。四周的议论和争吵声十分激烈,
尤其是有两个男人都想要又美丽又高学历的常夏。“这妞细皮嫩肉的,***又大,
还是个大学生,一看就好生养,生的儿子肯定聪明又帅气!”“要是给我生个儿子,
结合我陈勇的基因,那不得一跃化龙啊!”陈勇激动地吐了一口痰,
上下打量常夏的眼神***奸邪。一只大手毫不留情把他推开:“这是老子买的女人!
”“陈勇,别打我东西主意。”张强揪着欲动手动脚的陈勇,怒目圆瞪,眼神里满是警告。
……张强带走了她。不。是拖。我们被像狗一样套上了铁链。
女孩被脾气爆的男人一脚踹翻在地,男人一手牵绳,一手拽着她的头发。
像破烂垃圾一样……拖行。常夏垂着头,她倒是乖巧许多。
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让我看得不真切。我看着她的背影,
蓝色裙摆一圈一圈在空中荡起涟漪……而后,被铁链缠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感觉那时候,她好像侧头……看了我一眼。4被拐来的女人不仅要给他们生孩子,
还会被他们肆意玩弄。在这个偏远的山村,下地干活更是必须。第二次见到常夏,
她大着肚子来地里给张强送饭。人群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围了过去。
“老张家和王老汉家的媳妇都坏上了,恭喜啊,肯定是个大胖小子!”“还有陈勇呢?
勇哥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不行啊!哈哈哈哈!”“你那媳妇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他不行吧,哈哈哈!”“不行让我来!我不仅能把你那骚婆娘伺候舒服咯,
说不定还能借你个儿子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山你说的什么借啊!哈哈哈哈!
儿子还能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大山你可管住嘴啊,
小心陈勇揍你一顿哦哈哈哈哈!!!
”那些让人厌恶的目光一下就从常夏那边转移到了我身上。众人哄笑一堂。话语粗鄙污秽。
陈勇的怒火登时就被点燃。怒气却是冲着我来的。“啊!”迅疾又猛烈的一拳,
当场将我抡翻在地。他还不解气,又快速连续在我肚子上踢了数脚。我蜷缩着身子,
痛得止不住发抖。一张口,鲜血便喷涌而出,伴随血液一起滴落的还有一颗完整的牙齿。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别打了,都是我的错……”哪怕我跪地求饶,
他依旧没有停止,反到更加愤怒:“***你还敢躲?!”“你个烂婆娘!废物东西,***!
赔钱货!”“老子花那么多钱买你这个死猪婆娘,你居然连崽都不会下!”“没用的东西,
老子不打死你!”王大山看热闹不嫌事大,连连起哄:“打!往死里打!
”“这些***要是下不了蛋还有什么用!”“打!狠狠地打!让这些死烂婆娘看看,
不听话的后果!”说着他还瞥了一眼躲在人群后面瑟瑟发抖的媳妇。在我意识逐渐迷离之际。
一个瘦弱的身影越过人群挡在了我身前,“别打了,打死了勇哥你的钱就白费了,
再说——生不出孩子,不是女人的错!”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我认出了她,她声音一直没变,
平静而坚定。在无数次救我出水火。我用尽力气睁眼,我想看看她的脸。一头短发枯槁无光,
瘦瘦小小的个子,却挺着一个异常巨大的肚子。绷紧粗糙的皮肤下,
她根根分明的骨骼被压迫的难以挺直。5再次见到常夏,我很意外,
还因此得到了…“自由”。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女孩阿珠。是那个哭个不停,
想要跑掉却被拖行的女孩。她变了……“我们要去镇上买点小孩子的衣物奶粉什么的,
嫂嫂你也一起去吧。”“顺便去看看医生调理一下你的身子,好给勇哥生个儿子呢。
”阿珠抱着她的孩子,笑着。我第一次看见她笑,笑得很甜。她变了,变得爱笑了。
是孩子改变了她吗……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常夏。她看起来很幸福。
如果忽略掉她遮盖严实的衣服下,那些硬钻出来的可怖伤疤的话。她真的像一个刚生产完,
浑身散发着爱意光辉的母亲。一起去吧。一起去……去……出去……我无法忽视这句话。
我被关在这里太久了。她们生了孩子,就可以在村里随意走动了。只有我,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被禁锢在这栋囚笼里。“我应该不可以出去……”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铁圈,
嘴唇却有些打颤。扯着铁圈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不该抱有希望,仍忍不住朝她们投去希冀。
“当然可以!”阿珠走了进来,打开了锁住我的链条。“来之前我们就问过勇哥了,
他准了”“嫂嫂,只要你不跑,以后就不用带这个东西了。”“你是勇哥的媳妇啊,
一直没生孩子勇哥不也没怪你,你乖乖听话,勇哥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阿珠亲昵地牵过我的手,指向门口。“不信你问勇哥。
”陈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陈勇改变了态度。总之。我和她们出来了。买完婴儿用品,
她们陪我一起去了镇上的医院。“你的身体很好啊,没有任何问题。
”“陈勇之前也来检查过,你们夫妻都没问题啊,为什么要不了孩子?”“不行,
你去检查室做个深度检查吧。”乡镇医生很少,两间检查室却只有一个医生。我正拍着队。
一只手,把我拖进了隔壁。检查室里,我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两人,有些疑惑。
直到阿珠开口:“没有人跟着我我们,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们逃吧!”“一起逃吗?
”我惊讶地看向常夏,这才发现她们两个早就有了计划。“我一直装乖听话,
就是为了这一天他们对我放松警惕,让我出来。”“实不相瞒,
今天我就是被派来监视你们的人,多亏了这么长时间我取得他们的信任。
”“我和夏夏已经决定离开了,镇上每天十一点会有一趟开往外地的车,司机是外地人,
只要我们在发车时赶上一定没有问题!”“怎么样,你要一起吗?
”阿珠一脸坚定地握着我和常夏的手:“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我再次看向常夏,有些奇怪,不确定地点点头。我们很顺利地跑到了汽车临时停靠点,
汽车已经发动,随时准备离开。关键时刻,我胆怯了。我松开了阿珠的手,停了下来。
她们错愕回头。我把她们推向前去。“你们逃吧,我没有家。
”“我会替你们误导他们一段时间,你们一定要逃得远远的,开启新的生活!
”……我以为她们从此会走向光明,却没想到那一推把她们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6她们是被摔下来的。一起下来的还有村子里的男人们。他们凶神恶煞,满脸讥讽。“你看,
我就知道这些个臭娘们儿要跑吧。”“居然敢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我慌乱地上前,
陈勇把我扯到了一边。“你怎么不跑?”他咬着烟,皱着眉,居高临下凝视我。颇有些意外。
一旁常夏瘫软在众人脚下,猩红的双眼一刻也没从阿珠身上离开。阿珠抱着孩子,
唯唯诺诺地站在王大山身侧。见我看去,心虚地垂下了头。重重人影将她挡住,我看不清楚。
……常夏是被拖回村的。一圈一圈的铁丝挽上她纤细的脖颈。从泛红出血,再到割开皮肉,
一路鲜血淋漓。从此,常夏变成了我。我却因祸得福。7常夏被锁在一间茅屋里。春去秋来,
茅屋来来往往了不少男人。陈勇也去过。常夏生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个是他的。
他终于认了命,对我也好了不少。我也能像一个平常人一样,从村头走到村尾。也才知道。
原来阿珠的笑容是被逼出来的。哪怕生了儿子她婆婆和丈夫对她依旧拳打脚踢。
只要流了哪怕一滴泪,就会被她婆婆疯狂虐待。“哭哭哭,福气都被你哭没了!扫把星!
”一掌又一掌,无一不是下了狠劲。阿珠在泪水和鲜血中,强挤出微笑,
却又在下一巴掌被打碎。“笑得丑死了,***!怎么就怎么不讨喜!
要不是有孙子我今天就打死你!”她绝望地笑着,余光瞥到了我,眼泪突然又如柱般淌落。
唇角嚅嗫,像在说些什么。阿珠疯了。在一个炎热的夏日投了井。知道这个消息时,
我正在帮常夏挑去身上的脓。蚊子嗡嗡的,在常夏身上盘旋。仔细瞧去,
竟是聚满了整个茅屋。将脓水挑开后,我将常夏告诉我的草擂碎后给她敷上。
不知道她哪里晓得这么些偏方,十分管用。密密麻麻的伤疤,一遍一遍结痂又复发。
“那个疯女人大夏天的穿着棉袄热的受不了,想去打水喝,结果居然掉进井里淹死了。
”“蠢死了,死了真是活该!”"她还呼救,真以为会有人救她吗,
连王小山都站在旁边看戏呢!"“看她这个傻子多遭人嫌!”“没人把她捞起来吗?
别污染了我们的水。”“你还敢喝那井水啊,我看那水近几年还是别喝了,晦气死了!
”门外过去了很多赶去看热闹的人,张福也是其中之一。蚊子嗡嗡的,
我的脑袋也嗡嗡的……张福捂着鼻子站在门外,满脸厌恶。“干妈,干嘛理这个脏女人,
让她自己死好了,真晦气!”张强是常夏生的孩子,我接生的。因为常夏不能照顾他,
陈家又没孩子,所以两家合计认我做了干妈。“别这么说,阿福,她是你妈妈。
”“谁要这个死女人当妈啊!”“你也别嘚瑟了,叫你一句干妈别真把自己当我妈了,
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张福!”我正要起身教训他,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按住了我。
是常夏。她轻轻摇了下头,空洞的眼神刺痛着我。“常夏。
”振作起来吧……在那个异常炎热的夏日,冰凉的井水杀死了一个女人。还有两个女人,
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偷偷流下了泪水。8事情的转折也在这个夏天。常夏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沉默。但凡来人她极尽温顺,张强来看她她笑脸相迎。男人们被她哄得心花怒放,
渐渐地松了她的链子。她对孩子们也极好,温声细语无条件满足他们的要求。
王家老妈说:“她终于看清现实了。”张强看着她安分的样子,把她接回了家。
在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下逐渐放下疑心。于是,常夏可以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特别是张福他们即将踏入中学,可学习成绩却异常的差。常夏奔波在每一个家,
在她的辅导下,几个孩子终于考上了高中。成了村里了不起的学霸。
常夏脖子上的链子被完全解下,可铁丝却深深嵌进了肉里无法分离。她好像完全不在乎。
乐呵呵的像个寻常农妇一样,忙上忙下。村里路过的人的骚扰也被张强全部挡下。常夏见了,
会搂着张强胳膊撒娇。她生下的每一家孩子,她都会去看看。没有一个缺席。
连她被锁在茅屋时经常往里面丢牛粪的王小山,她也会照顾。她讨好张强。对张福极尽溺爱。
她对所有人都好。好像忘了所有的伤痛。却唯独对我十分冷淡。张强问她原因,
她说:“我亲生的孩子对我不亲,却叫她妈妈。”9常夏第二次逃跑,没有成功。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里面还有我的参与。张福刚上高中就和人打架了。往年都是我去,
常夏接回孩子后就变成了她。张福不听我的话,更不会尊重她。我匆匆赶到时,
常夏在厕所清洗被泼了一身的衣服。停顿的手出卖了她的心不在焉。
厕所里只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好呀阿言,你在那里稍微等我一下下啦。
”“帮我去买件衣服可以吗?衣服都湿透了。”我正想说些什么,常夏却突然抬头。
她腼腆地笑了一下。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明媚又温柔。我呼吸一滞,差点沉沦。
“啊……好、好的。”走到一半,我才想起我穿了外套可以给她。于是我又折返。
却恰巧碰见她疾步朝校门外走去。鬼使神差,我跟了上去。我看见她忽然顿住,
又大步奔向一个斯文白净,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许言!”常夏的声音颤抖着,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失态。男人身材高大,气质不凡,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正因为太突出,
在来县里的路上我曾一眼就看见了他,没想到他居然与常夏相识。后来我才知道,
他是常夏的男朋友。见到常夏,男人明显愣了下,多年的风霜蹉跎亦没有放过常夏的那张脸,
他好像有些不敢相认。许久,才怔然出声:“常夏?”被拐进大山,常夏没有哭。
遭受非人的折磨,常夏也没有哭。那男人出声的瞬间,常夏却掉了泪。“许言,
我——”“阿言!”一个女声打断了她的话。看到来人,常夏愣了一下,
下一刻她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泪花。年轻的女孩亲密的挽着许言,看到愣怔的常夏,
有些不可思议:“张福妈妈?”“你们认识?”许言没有回答:“去你的办公室说。
”他看着失神的常夏,牵起她的手:“走吧夏夏。”我跟了上去。正值上课,外面几乎没人。
办公室也里也只有常夏和他俩。老师的办公室有两个,是连在一起的。
我躲在另一个办公室里,从窗边的缝隙看着他们。“舟舟,你先去上课吧。
”一个电话把女孩叫走。直到办公室彻底只剩他们俩。
常夏悄然红了眼:“许言……”“怎么了夏夏,你怎么在这里?”听到声音许言回过头。
“我、我被人拐卖了!救救我许言!”常夏异常激动,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恐。
我看到常夏扑进男人的怀里,双手死死攥紧他的衬衫,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我,许言!救救我,救救我……”她一声声哀求,哽咽着。那男人回抱住了她,
手确是凌空的。他温柔地安抚着常夏,脸上的表情却和我看见他时一样,不屑冰冷,
充满嘲讽。随意一瞥间,目光猝然与一窗之隔的我对视。我瞬间呼吸一滞,汗毛耸立。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下一刻,他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夏夏别怕,我在这里,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一定会救你的,带你回家。
”他轻声细语地安抚好了常夏的情绪,让她先回去。他们约定下月的清明,
趁村民们出门祭祖的时候,许言在村头刚修好能开车的那条大路上接她。“那些人那么警惕,
肯定会有人监视你,你别急,千万不要路出马脚。”“你一定什么都不要做,
乖乖等我来接你,好吗?”“许言。”常夏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停了一瞬,
她抬头看向许言:“你一定要来。”许言微笑着:“一定。”他送常夏出门。
办公室的门重重关上。正要松口气的我猝不及防看见了我这边门的打开,
并与开门人对视……我正欲离开,却惊悚地发现那个熟悉的,沉重的脚步再次响起。
我瞬间浑身冷汗,慌乱中我将身侧的人按下桌底。而我则一刻也不敢停留朝门口冲去。啪嗒。
啪嗒,啪嗒。嗒嗒嗒。脖子一紧,脚步声停。10“要去哪里呀?”我浑身冒冷汗,
呼吸都要停了。下一刻,冰冷的手指扣上我的脖颈。我拼命挣扎,
还是被他掐住脖子抵在门上。“我认识你,陈勇买的媳妇。
”“今天我卖另一个女孩时你看见了,对不对?”许言笑容满面。言语中全是对我的讥弄。
他掐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拼了命地想抓开他的手指。他微微一笑,
毫不在意我的反抗:“听到我和常夏说的话了吧?”“放——”“嘘。
”他蓦然将食指比在唇前:“你来这里其实也是为了监视她吧?”我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桌底,
顺着他的话:“是又怎么样。”许言笑了,脖颈上的力道一松,我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语调依旧温柔。“放心,她逃不了。”我强装镇定,直视他的眼睛。“你说要带走她。
”“你这样做张强不会——”许言打断了我的话,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嘘,放心。
”“我会让她服服帖帖的,待在那里。”……11常夏大抵不知道许言的真面目。
我也只是看到他从车里丢出来个女人,没有任何证据。他们看起来关系匪浅,
就算我告诉常夏她也不会信吧。更何况在她眼里,
我应该是个被驯化的懦弱无能之人吧……从县里回来以后,常夏明显开朗了。
她以前的笑总是让我觉得不太真实,可如今她仿佛真的抓到了希望。这一个月里,
常夏行事一如既往,无可挑剔。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和许言见过面。
她看起来真的很信任许言,哪怕这么多年未见,她仍相信他能带她逃离深渊。她孝顺公婆,
和睦邻里,还给孩子们和王大山都缝了套新衣裳。孩子们逐渐开始依赖她。
就这样一直到了清明这天。这里的村民,清明都会祭祖。村里的祠堂建在一起,
每年这天凌晨村里的男人就会起床一起去祠堂祭祀,祭祀完再一起去山上维修祖坟。
妇女们则在家里洒扫,敬神。张家的炊烟漫过屋顶,厨房却空无一人。常夏她果然走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毛毛细雨不断坠落,天空阴阴沉沉。雨水在一串浅浅的脚印中汇聚,
那脚印蜿蜒着,却是祠堂的方向……我对着脚印踩了上去,正撞上匆忙跑回的常夏。
她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出现。看见我,她一时愣住了。我也呆滞了一下。“常夏。
”我的目光从她双脚移开,率先打破沉默。她垂眸看向我的鞋,眨了下眼。“嗯。
”“这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嗯。”她注视着我,神情变得温柔。
和在医院的检查室那时一样,她微微摇头。“还不快去热饭,待会儿要挨打了。
”……祠堂那边,今年的炮仗声格外响亮。天空被烟雾渲染得宛若黑天。雾里什么也看不见。
若不是我离得远,都要听不到唔哩唔哩的警笛了。常夏……原来,你知道…………这天,
许言和蹲守在附近的张强等人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要出逃的常夏。
反倒是修完坟回祠堂搬礼炮的人,惊骇地发现祠堂仓库早已被火烧了一遍,
厚厚隆起的灰烬下,埋着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两具小孩的尸骸。
堆放炮仗的仓库整个内壁已经燃成了碳。若非今天有雨,大火早已连片蔓延。
听到消息才猛然发现自家乖孙爱子不见了的王家婆婆和刘家媳妇急匆匆赶到祠堂。
在见到两具焦黑的尸体那一刻,泣不成声,哭天抢地。“我的孙子啊!
”“我的儿啊——”村民们有些同情的看着她们,转而愤怒又占了上风。
“平时叫你们好好管教孩子你们不管教,出了事还好意思在这里哭?
”“我们大家伙儿这么多炮仗,可都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这下好了,全毁了!”“小山啊!
我的孙——”“大力——”任凭她们怎么哭喊,村民们都只是冷眼旁观。
王小山和刘大力两人经常捣乱。加上家人的溺爱。今天去隔壁家偷鸡,明天去另一家摸狗。
前年秋天还烧毁了大片秧田,给村里造成严重损失。还经常偷炮竹炸人家池塘。
更是常常去茅屋捣乱。导致茅屋失了两次火。若不是被人及时发现,常夏早就没命了。
今天也一样,没有人不认为这不是他们干的。村民们冷眼旁观,有些还冷哼一声:“活该。
”王婆婆和刘家媳妇哭得几近昏厥。就在这时,一行人从细雨中走了过来。许言被捆了起来,
带头的警察长着和陈勇相似的脸。一起的还有脸色阴翳的张强。“你们相信我,
那娘们儿真的要跑!”“我在这一带做了这么久生意你们还不相信我吗?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我带来的!”许言奋力挣扎,被陈勇一脚踢倒。“怎么回事?
”看到地下的焦黑,他们皱了皱眉。“王小山和刘大力这两小子烧了仓库,把自己炸死了。
”“他们活该,这不重要,你们怎么样?”“什么?我儿子?周晋你在说什么!
”在后面悠哉悠哉吊儿郎当的王大山闻言瞬间冲了上来。看到地上的焦黑,
他直接两眼一黑跪倒在地。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愤怒地望向四周,
如同一只即将狂暴的野兽,面目狰狞,眼底戾气翻涌。那目光扫射在谁的身上,
谁就会一阵胆寒。终于。嗜血的眼眸停在了刚爬起来的许言身上。顷刻间,
带着十足恨意的拳头狠狠挥向许言的下颚!“王大山——”许言傻了眼,
他没想到这些粗鄙无知的乡野村夫居然如此愚蠢,再三激起他的怒火。这一瞬间,
他彻底忘了来的目的,挣脱绳子和王大山扭打在了一起。“住手!”关键时刻,
陈勇的大哥分开了他们。“现在不是你们打架的时候。”“说,为什么你一来我们村就出事?
”陈勇大哥死死盯着许言,神色阴翳。他又把在场所有人扫射个遍,
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在场村民后背一寒。“还有——”“谁报的警?”什么!村民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谁也没想到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出内鬼了!“怎么回事生哥?”“是啊生哥,
怎么可能有人报警?”“绝对不可能是我们,我们都知道生哥你在派出所做事。
”“没错生哥,这事儿绝对有鬼!”“对了,他不是说强子媳妇要跟他跑吗?
难道是那个贱婆娘?”“肯定是那个贱婆娘!之前她就跑过一次了!”“没错!胆敢报警,
这次一定要打死她!”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有人冷静过来开始回想事情不对劲之处。
所有人都看向张强。尤其王家婆婆,瞬间弹起:“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小***!
我就知道她不安分!”“八成我孙子也是被她害了!我可怜的乖孙啊!”“打死她,
我非要打死她不可!让那个***给我孙子偿命啊!”陈生看了眼张强:“去张强家。
”朦胧细雨有逐渐涨大的趋势。雨滴一滴滴落下,将道路旁杂草上的泥土冲刷得一干二净。
村民们气势汹汹朝张强家赶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某个人跨过的野草上,
一滩鲜红没入泥土消失不见。人群闯入张强家的时候,常夏正在哄着张福吃饭。
“怎——”混乱中不知道谁先冲了过去:“臭***!还敢吃里爬外!”“住手。
”陈勇不耐烦地捻灭了烟蒂,深深吐了一圈烟雾。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许言被带了进来。
见到许言的那一刻,常夏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而后,她透过人群精准地望向张强。
她紧抿嘴唇,微红的双目含着潋滟水光。被打的半边脸肉眼可见的肿了,她的美貌依旧不减,
唇角的血迹更添一分可见尤怜。她就那样望着张强,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畜生!
还我乖孙命来!”王家婆婆随手拿起一把砍柴刀,发了疯了冲过人群。
张强眼中闪过明显的嫌恶,他剜了一眼王大山将被打晕的他妈扔了过去。
“都是这个***做的!她还想让我带她走!”“别被这***骗了,强哥!”许言大呼。
"***!居然还敢骗老子!"许言怒视着常夏,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张强没有理会许言的嚎叫,他踢开那个废物,走近,俯视着常夏。“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常夏抬头,与张强对视:“你认为我会跟一个卖我的人走吗?”张强没回答,
神情却缓和了一点。一颗颗泪珠如珍珠般滚落,常夏低头擦拭。哽咽道:“小福,
他在学校犯了事你知道的。”“他认识小福班主任,于是用小福上学的事威胁我。
”“回来的时候你不是问我衣服为什么破了吗,是他,他把我压在办公桌上想要***我!
”她尖叫着,扑向张强脚边,抱紧他的双腿。“我反抗的时候,衣服挂上了桌上的铁钉,
还打翻了一个水杯。”“要不是水杯碎掉的声音引来了其他老师,我就,
我就——”常夏哭得梨花带雨,抓着张强裤腿的手攥得更紧。“但是他不死心,
还放下狠话我要是不如他愿,他就让学校开除我们儿子。那之后,我一直不敢去学校。
当然更不敢跟你说,因为他说像我这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臭***,谁会相信我纯情呢。